回新會探望母親。
前幾天, 母親在電話里咳嗽得厲害。
好些了嗎?我問。廚房里,母親正張羅著做飯。
舒服多了——母親答道。
沒有看yi生嗎?
沒有。我拿這個熬水喝了——她示意我看那大瓶口的正方形玻璃瓶裝著的密密匝匝的陳皮。
其實不用看我就知道,它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在大瓶口的玻璃瓶里,還在其他的壇壇罐罐里。我不知道,它們走過多長的歲月了。在我年幼的時候,在家里仍然是拾柴火在爐灶里燃火煮飯的年代,它們就高懸在我家灶頭的上方,用麻繩穿著,被裊裊的煙火熏著。母親說,那是“鎮家之物”,是經由外婆的手晾曬,爾后一直保存至今的。它仿佛是我家廚房的一道風景,伴隨我們輾轉搬了好幾次家。在最后一次搬家時,父母把一些舊家私、雜物等都丟棄了,惟有這些陳皮,跟隨父母在新居安置下來。在一個現代、整潔、簡約的廚房里,它暗褐的顏色和凹凸干癟的樣子多少顯得有些“土”。然而,這又有什么關系呢?——如果喜歡。
母親常常念叨著這樣一句話:
新會陳皮,是我們新會人的寶貝。
說起來,新會陳皮其實就是曬干后經久貯藏的新會柑的果皮。柑,粵人誰不知道呢?這尋常之物,各地廣有種植。然而,想必是上天對這片土地特別眷顧吧,以致新會柑的果皮有了自己獨特的品質。李時珍當年遍嘗百草,治百病,于《本草綱目》中對此不吝贊譽之詞: “皮紋粗,黃而厚,內多白膜,其味辛甘……今天下以廣中(新會)來者為勝。”難怪,新會陳皮早在明清以前已蜚聲遐邇,相傳清代被列為“貢品”,行銷國內外。民間所謂“千年人參,百年陳皮”之說,說的就是新會陳皮,具有理氣、健胃、祛痰、止咳等功效。
小時候的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大人會把柑皮看得遠比柑肉更重要。我曾經在吃過柑肉之后隨手就把柑皮扔了,父親發現后心疼地趕緊把它撿起來。因為我的笨拙,總是把柑皮剝得歪歪斜斜,一瓣大一瓣小的,我也因此沒少被父親罵。后來,他們寧愿剝好柑,讓我吃柑肉,也不再讓我染指剝柑皮了。誰能想到,柑果剝皮時,也有這么多的講究——自上而下分開相應的三瓣。內皮向外,每瓣近乎橢圓形。唉,這樣的“藝術”于年少時的我多少是有些難度呢!
記憶之中,每至秋末冬初,傾金瀉玉的澄明的秋陽下,我家門前就鋪滿了金黃色的柑皮。那樹叢間篩落的光影,和著地面鋪陳的片片金黃,竟搖曳出一片令人驚異的奢華。我常常呆坐在自家門檻上,看著它們曾經鮮嫩飽滿的肌體在秋陽日復一日的烘托下慢慢地脫干水分,一點一點地干癟、卷曲,老成滿臉的皺紋,老成暗褐色的皮膚,老至面目全非……柑皮在脫離果實之后呈現的衰敗的面容竟讓我心里莫名地難受起來。我倏然想起一個詞——脫胎換骨。難道,它竟是以這樣一種方式走向新的生命歷程?惟因為脫胎換骨,它們被賦予了獨特的yao效。柑皮在陽光下經過10天左右的鋪曬,完成了向“陳皮”的過渡。我的母親會拿來各種壇壇罐罐將它們一一收納,陳放起來。其中,有些放上一年就食用了,有些放上三五年,有些卻自始至終存放著,在靜默中伴隨著我們,一同穿越歲月的煙云。
這樣的鏡頭其實并不僅僅是我家的鏡頭,也是外婆家的鏡頭,鄰居家的鏡頭。母親說,陳皮如酒,時間愈長,功效愈“猛”。珍藏于家中的這些陳皮,其中有一些還是我的曾祖母留下的,因其存放時間之長,更顯珍貴。對于這樣的“鎮家之物”,母親往往是輕易舍不得食用的。究其原因,不僅僅是其yao效所至,還因為其中浸潤了祖輩好幾代人的手澤與心情,暗含了歲月的光影印痕吧?我沒有見過我的曾祖母,但是見過外婆的。外婆與母親,還有父親,性情及飲食喜好殊不一致,但在對陳皮的尊崇態度上,卻和所有當地人一樣,表現了殊途同歸的喜好。這是陳皮獨有的功效所致還是民俗約定俗成的力量呢?
陳皮見證了外婆的西去,見證了父母親日復一日地老去,見證了我由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女孩變成一個掌握著一家三口飲食營養之道的“半老廚娘”。在漫長的“廚娘”歲月里,我終是沒能學到像父母那樣的一手好廚藝,卻秉承了他們對陳皮的尊崇態度,把陳皮列入如同油、鹽、醬、醋等同樣的飲食佐料。
我家做飯的前奏常常是這樣的:先把一塊陳皮放在清水中慢慢泡軟,刮掉里面的白瓤,用刀切碎,盛在一個小碟里,陳皮便準備粉墨登場了——陳皮其味醇香,略帶辛辣,仿佛隨便什么地方它都可以派上用場。用之以蒸魚,可以去腥;用之于煲湯,可以驅寒;用之于煲茶,可以化痰止咳(10年以上的陳皮用于治頑咳更顯功效);用之以煲粥,更是香氣四溢……我常常驚異于那早已蒙塵于歲月的果皮,竟可以讓一鍋白粥暗香浮動。難怪我的一好友打拼于生意場上,平日忙于酒局應酬,每每回家,卻總是要請妻子為他熬上一鍋下了陳皮的白粥,以養其脾胃。多年堅持下來,竟頗見其效。陳皮,它是如此樸拙,又如此家常;它看似卑微,卻無所不在。所以,陳皮在經歷了現代人的飲食變革之后,卻依然穩穩當當地居于廚房的一角,其功用由此可見一斑。
今天,新會陳皮早已步入了市場化,有了相應的專賣店,各式年代的陳皮被標上不同的價碼。奇怪的是,我雖然明知道其功效是一樣的,卻至今不愿意去商店里購買陳皮,似乎沒有經過親人或自己晾曬的陳皮,總是缺少些什么——陳皮于我,不僅有其實用性,更是浸潤了家傳記憶的。如今,在一個萬物快速更新、快速淘汰的年代,除了陳皮,還有什么是經過幾代人而不肯丟棄的?還有什么是祖輩撫摸過,而我們至今仍然可以保存的呢?
每次去廣州探望我那年愈八旬的表姑婆,帶去的禮物不是其他,而是自家晾曬的新會陳皮。回想起來,每每當我把帶去的陳皮送到她手上,她的臉上就會舒展開一朵好看的菊花。這些陳皮,表姑婆除了自留一點之外,大部分都轉寄給遠在加拿大的哥哥。表姑婆的哥哥自離開新會遠赴重洋之后,幾十年間,總不時托她備一些陳皮,以便回國探親時帶回遠方。我想,表姑婆的哥哥記憶里一定承載著陳皮豐潤的記憶吧?據說,新會陳皮運往北方各地,過了南嶺之后,其味更為芳香;又說曾有華僑攜帶新會陳皮乘船出國,船抵太平洋彼岸,頓時芳香四溢。這個說法常常讓我陷入無邊的遐想,與其說這是一個真實的細節,倒不如把它理解為一份思鄉情結。這些帶著親人手澤的陳皮,彌漫著故鄉、陽光與大地的味道,撫慰了羈旅中的柔痛歸思。我想,他朝有日,倘若我遠離家園,隨身攜帶的,想必也一定是這故鄉的陳皮,以玉成我飲食之道的調遣吧?把一小塊陳皮用水浸泡開來,心便會和著陳皮慢慢變得柔軟,故鄉的影子就會從綿邈光陰中逶迤而來……
“ 開飯啰! ”
隨著母親一聲歡快的呼喚,我看到一碟碟冒著熱氣的美食端上桌來。把陶瓷瓦煲蓋揭開——陳皮綠豆白鴿湯,我又聞到那熟悉的裊裊香氣。
陳皮香,陳皮香……
陳皮稱寶集久益香,稱寶集新會陳皮/柑普茶微信號(cpzj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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